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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人的命理玄机
王溢嘉著，新星出版社，
2012/6
当人们在思考“为什么”的时候，基于思维的某些特性，总
是倾向于以“命定论”为前
提——也就是认为“世间无偶然，凡
事必有因”
，大至宇宙的形
成、国家的兴亡，小至个人的贵贱穷
达、祸福成败、花木的荣枯等，都有一些先行因素在
冥冥中决定
了它们的演变。如何指名、分析并进而操控这些因素，构成了人
类知识的主要内涵。
所谓“遗传基因密码”
，指的是中国古典命定论里的一些基
本观念，譬如天命观、知命观、天
人合一观、天人感应观、阴阳
五行的生克消长与用来从事判读的象数之学等。
通过中国古典命定论和西方古典命定论及当代科学决定论
之异同的比较里，
读者不难看出，
中国古典命定论其实
是人类普
同的思维模式和中国文化“交感”下的产物，它们所要诉说的是
“心理因果律”与“文化的真理”
，而非“自然因果律”与“科
学的真理”
，而心理与文化才是笔者最大的关注，同时也是更有
趣的议题。
从翰林院的禁忌到立法院的风水，
我们看到了蛰伏于中国人
心中某些历久弥新的奇特心象。
所谓命，是指并非自己能决定，但却能决定自己生死祸福、
贵贱穷达的各种因素。
斯宾诺莎说：
“自由是对必然性的体认。
”我们可以说，道家
在体认
人的生死、祸福等“必然”会受到某些因素的摆布后，它
选择“安时处顺”
，以获得个人心灵的“自由”
。而儒家在体认同
样的
“必然性”后，则选择“尽其心”
，以维护个人人格的“自
由”
。至于阴阳五行家则是在做了同样的体认后，选择“窥探”
它、
运用它，以期获得追求个人福祉的“自由”
。
所谓“君子不以在我者为命，而以不在我者为命”
。古人认
为这个命是由“天”来决定的。所谓“天”有两个含义：一是人
格化的“天”
，它指的是“神的意旨”
；一是非人格的“天”
，它
指的是“自然奥律”
。
在广泛的定义里，
凡是超乎个人的决定因素，
不管是出于
“神
的意旨”或来自“自然奥律”
< br>，都属于“命”的范畴。
天命不易与天命靡常：
《尚书》里所说的“天命不易”——
命之所以为“命”
，正表示它是“半点没由人”的，不会因为人
力的介入而有任何的改变。
就坏的一面来讲，
这种必然性虽然予
人一种受
摆布的感觉，但就好的一面来说，因为命的“不易”
，
所以它也
是“可信赖的”
；
《诗经》里所说的“天命靡常”——神
的意旨或自然奥律不是一成不变的，
它变化莫测。
就坏的一面来
说，这种变化莫测给人一种不可信赖，无所依循的感觉，但就好
的一面来说，因为命的“靡常”
，而腾出了不少转圈的空间。
这两种观点看似矛盾，但却同时存在。此一矛盾存在，在更
罙的意义上，正代表了中国人对命的“双情态度”
。因为有“天
命不易”的观念，使人兴致勃勃地想要“窥天命”
，而如果窥探
到的玄机无法兑现，
则可自我解嘲地将它们归诸于
“天命靡常”
。
反之，
因为有
“天命靡常”
的观念，
使人觉得应该要多
“尽人事”
，
而在徒劳无功、受到挫折后，又
可自我安慰地将它们归诸于“天
命不易”
。
具道家色彩的“安命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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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家承认命的存在，但就像老子所说：
“天地不仁，以万物
为刍狗”
，在冥冥中决定万事万物的天地大力，是无亲而又无情
的，一个人对它的良策是“无为”
、
“虚静”
、
“弃智”这些反求诸
巳的心灵修为。
所谓“无欲则刚”
，在残酷的命运面前，人若无
所营求，不为所
动，即能获得心灵的自由。但他不赞成人们去窥
探命，因为他说：
“先识者，道之华而愚之始”——想要预见事
情的发展，所得到的只是华而不实的表象
，但却是愚蠢的开始。
庄子也主张“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是“德之胜”
。
终极而言，死亡是生命中最必然、也是最难
以超脱的“命”
，
你再如何费心营求，如何神机妙算，终归是难
逃一死。惟有“安
然处之”
，才能得到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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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儒家色彩的“立命观”
：
所谓“尽其在我”
，是“做应该做的事”
。孔子曾说：
“不知
命，无以为君子”
，又说“五十而知天命”
，但这个“知命”并不
是去
“知晓神的意旨或自然奥律”
。
《朱子集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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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引程子的话说：
“知命者，知有命而信之也。
< br>”因此孔子的“知命”只是“相信
命的存在”而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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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在不是人力所能决定的命运之前，儒家强调“修身”
、
“尽其
道而死”
、
“知其
不可而为之”
，成就一种光辉的人格。我们可以
说，将生死祸福
、贵贱穷达委之于命，不患得患失、也不刻意营
求，是儒家与道家相似的地方，但主张凡
事尽其在我，让个人的
才智和仁义之道获得最大的发挥，
则是儒
家有别于道家的
“立命
观”
。
阴阳五行家的“窥命观”
：
所谓“窥命”就是要像《易经》所说的：
“仰以观于天文，
俯以察于地理”
，
“幽赞于神明而生著，参天两地而
倚数，观变于
阴阳而立卦”
，
“圣人设
卦观象，系辞焉而明吉凶”
，
“穷理尽性以
至于命”
，找出神的意旨或自然奥律背后的动作法则以及判读它
们的方法，
然后知所趋避，
有所运用，
以增进个人及集体的福祉。
这三种态度，
它们多少跟前述之
“不易”
、
“靡常”
这两种
“天
命”
本质在个人心中所占的比重及如何统合有关，
它们反映了中
< br>国人在命运的阴影下，所渴望的三种“自由”
。人是相当矛盾的，
一方面相信“命定”
，一方面又渴望“自由”
。其实，
这三种态度
都是对“命定”与“自由”所做的不同形式的统合。
“自由乃是
对必然性的一种体认”
，在体认了必然性（命定）后
，要“选择”
和它维持一种什么关系，才是“自由”的范畴。以此观之，道家
在体认了人的生死、祸福等“必然”会受到某些因素的摆布后，
它选择“安
时处顺”
，以获得个人心灵的“自由”
。儒家在体认了
“必然性”后，则选择“尽其心”
，以维护自己人格的“自由”
。
至于阴阳五行家则是在做了同样的体认后，
选
择
“窥探”
它，
“运
< br>用”它，以期获得追求个人福祉的“自由”
。一个人需要什么样
< br>的“命观”
，可能需视当时他渴望的是什么自由而定。
对一个人一生的穷达，应该安命，若不安命，那么大家互相
竞争
排挤，无所不用其极，徒增纷扰，这是道家消极的安命观；
而所谓“对于国计民生的利害
”要“知其不可而为之”
，
“鞠躬尽
瘁
，死而后已”
，则又是儒家积极的立命观。但儒道两家的态度
并
不是民间的“最爱”
，他们都错估了人性，因为一方面承认命
的
存在，但另一方面又叫人不必理会它，不要窥探它，而只需在
个人修为上下工夫，这不仅
“低估”了人们的好奇心（求知欲）
，
同时也“高估”了人们的
德性，而这正是儒道两家所共有的致使
伤。最让人“动心”的却很可能是让人鉴往知来、
趋吉避凶的窥
探天机能力。
多数民间
百姓渴望的并不只是将生死祸福、
贵贱穷达委诸于
命而巳，他们
更希望知道（至少是有人能告诉他们）关于命运作
的各种法则及判读方法，
以满足他们的好奇心和求知欲，
并进而
利用这些知识
来追求幸福和财富，
以满足他们并不怎么高尚的德
性。
天机之窥探——中国古典命定论
“观象于天”的结果产生了占星术，
“观法于地”产生了堪
舆术，
“观鸟兽之文”则产生了鸟占、兽骨卜等。而“近取诸身”
让我们想到的是占梦、体相、八字、姓名学等；
“远取诸物”则
有占物术、八卦卜等。其实，八卦就是利用蓍草所进行的一种卜
术。
在两个复杂而多样的体系间进行排比，
然后建
立一种有意义
的秩序关系，
是古典命定论及预知术的方法学，<
/p>
也是人类思维的
必然。
到何处寻找研判命运的线索
一个完整
的命运物语通常具有两个范畴：
一是指出它从
“何
处”获得研判命运的线索，一是交代它“如何”充分诠释这些线
索和生死祸福
、贵贱穷达的关系。
“窥命”要窥探的也正是这两
种东西。
中国人从
“何处”
可以获得研判命运的线索；
他们
“为什么”
< br>会这样认为：
《易经
系辞下传》
：
“古者包（伏）羲氏之王天下也
，仰则
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
< br>远取诸物，于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
，这
< br>段话虽然是在交代八卦的起源，
但也为了解中国古典命定论及预
< br>知术提供了一条重要线索，
而所观察的目的都是为了了解神的意
< br>旨——
“以通神明之德”
，
或者
参透自然的普遍运作法则——
“以
类万物之情”
。
神的意旨
（天意）
与自然奥律
（天道）
是前章提到的决定
“命”
的两大因素。
不管是天意或天道，
原都是秘而不宣的
（此谓之
“天
机”
）
，
伏羲氏提出了几
种窥探的方法，
这些方法虽然不能涵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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