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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一块裹尸布
安·佩特里
他原本打算在梅之前起床
，做好早餐，给她一个惊喜，但是他又睡着了。梅
轻轻地起身，
甚至他都没有察觉到她不在身边，
直到醒来听见浴室里传来奇怪的
汩汩的水流漫出浴缸的声音。
他知道他该起床了，
但是他还是躺在床上，
用手臂遮住额头，
阻挡下
午的阳
光刺到他的眼睛，把两腿抬起来贴近身体，看看腿是否还在疼痛。
他知道现在梅已经洗好澡了，
因为她在浴室从不关门
，
爽身粉的香味扩散到
客厅，一直飘到了卧室。然后他听见她走
进了客厅。
“嗨，亲爱的。
”她充满
爱意的问候道。
“嗯，
”他哼应着，
把手臂移开，睁开一只眼。
“早晨的天气真好啊。
”
“是啊。
”他一转身，床单缠绕在他身上，勾勒出他大腿和胸膛的轮廓。<
/p>
“你
是说下午吧，不是吗？”
梅看看缠绕着的床单，咯咯地笑道，
“就像一块裹尸布，一件寿衣——”
笑
得让她说不出话来，
她不得不停顿一下再继续
“你就像一个哈克贝利——在裹尸
布里——”
“不能这么说，大清早的不能说这个。
”他抗议道。
< br>
他看了看白色床单里的双臂的轮廓，
反衬出越发黝黑的
皮肤，
连他自己也忍
不住笑了。他微笑着躺在那，细细品味着梅
那甜美的笑声。
“还大清早？”梅指了指床边桌上的闹钟，又
咯咯地笑了起来。
“都快四点
了，还不赶紧起来，你又要迟到了
。
”
“
‘又’是什么意思？”
“上周迟到两次，前一周三次，再前一周一次还有——”
“我不习惯在白天睡觉，
”他烦躁地说。他试验性地从床单下把腿推
出来，
疼痛已经消失了一些，但是还是没有完全休息好。
“太亮
了睡不好觉。站那么久
腿疼死了。
”
“都两年了，你应该适应了，
”梅说。
他看着她一边把头发弄好，
擦粉，
一边
匆忙穿上一条粗斜纹布的工装裤。
她
动作迅速，但是似乎并不赶
时间。
“你看起来睡眠充足。
”他慵
懒地说。他必须起床，却有意拖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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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想动，
但是他不敢让他的腿变跛因为如果他这样
做了，
他会想回去睡觉。
时间
越来越晚
，但是一想到他要把身体的重量放在腿上他就不想动了。
当他
最终起床时他不得不赶时间了。
他狼吞虎咽地吃早餐，
速度特别
快以至
于让他想到他的胃是否能承受得住以这样的速度往胃里扔食物。
< br>当他和梅在客厅
里穿外套时，他还在这么想。
梅停下来看了看日历“今天是十三号，
”她说，声音透出一丝兴奋，
“今天为
什么是星期五还是十三号？”
<
/p>
她的一只手臂穿到袖子里，停在那盯着日历看。
“我应该呆在家里
，
”她说“不应该出门。
”
“欧，别傻了，
”他说道“今天发工资，发工资的日子都是幸运日，无论
你
怎么看都是。
”当她还在犹豫时，他说道“走吧。
”
他又迟到了，因为在他说服好她去工作前，他
们又花了十五分钟时间争论。
他必须好好地劝说她，
慢慢地催促她，
这可得花不少时间。
他不愿意粗
暴地跟她
说话，或是像大多数男人一样威胁她，打她。他并没有用那种方式。
所以当他到工厂时已经晚了，
他还得等着排队打
卡，
因为白天班的工人下班
一起涌到打卡处排起长队，挤在一堆
打卡，这又耽误了他的时间。
甚至现在才刚开始工作，
他的腿就开始疼了。
他不得不强迫自己在下班的人
群中逆行而上，
打上卡，
取他曾推了一整夜的手推车，
因为他一直想要回家躺在
床上。
在水泥地板上，
他一边把车推出来，
一边想象假
如这个工厂是他的，
他会大
刀阔斧地改变一番。
其中之一就是改变太多要站着完成的工作，
他会找到让大多
数人坐着工作的办法，
也会多加设一些长凳。
而这份他在做
的工作——这份要他
一晚要推着车走十个小时的工作，
也会把它
变成坐着就能干的活。
那种在火车站
来回运东西的小货车就可以
来替代他的活。人们坐在座位上就像坐在一枚硬币
上，小货车可以轻松地移动，占地很少
也可以在任何地方调头。
他把车推到了工头附近。在他脑海里
他甚至不知道是否应该称呼她为女工
头，因为在像这样的一个工厂里有个女老板还挺搞笑
的。
她看起来有点不高兴，
他可以从
她那红红的脸和在眯起来前就半闭的双眼中
判断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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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外出晚了睡眠不够。当他从她的身边经过时，他避
免去看她，
加快了步伐，
头低下来，<
/p>
但是还是在她的视线范围内的一个角落里忍
不住偷看了她一眼。他
看到了她那浅色宽松裤子的裤边和一只棕褐色皮鞋的鞋
跟。
“嘿，约翰逊！
”那个女人说道。
<
/p>
机器已经开始运转，
发出巨响。
呼呼声和
研磨声带动整座楼也摇晃起来，
让
人听不见对方说话。
机器边上的男人们和女人们在相互谈论着，
但是就在很近的
地方也只能看到他们的嘴唇在动，
因为你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但是这个女人的
声音超过了机器的声音——刺耳，带着愤怒。
他把头慢慢转过来，
“晚上好，司各特太太。
”说完后等待着发落。
“你又迟到了。
”
“是的。我的腿太疼了。
”
这个女人的脸变得更红了，
脸色更难看了。
<
/p>
“这个班的人有一半都迟到了，
”
说道，
“你是他们中最恶劣的一个。你总是迟到。你到底怎么了？”
“是因为我的腿，
”他说“不知怎的，就是休息不好。我好像不
适应白天睡
觉。我就是醒不了。
<
/p>
“借口。你们这些人总是找借口。
”她的愤怒在飙升，扩散。
“你们每个迟
到的人都有一个借口。
他的老
婆生病了，
要么他的奶奶去世了，
要么家里有人要
去医院，
”她停顿了一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你们这些黑鬼太差劲了。我不管
你的腿怎么了，你得准时到这上班
。我讨厌你们这些黑鬼——”
“你有权发火，
”
他轻声打断道，
“
你骂我什
么都行，
但是就是不能骂我黑鬼。
”
他逼近她，拳头紧握，嘴唇紧闭成一条缝，前额的一条血管暴涨，变粗。
这个女人向后退了几步，但是不是匆忙地而是慢慢地——退后了两、三步。<
/p>
“噢，我忘记了。
”她说，
“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说错了，不小心说错了。
”
（是个意外）
她红色的脸变深了直到脸颊上的血管变成紫色。
“
继续去干活，
”
她
催促道，又慢慢地退
后了三步。
他一动不动地站了一会，
然后走开了，
擦了口红的嘴让他想起这个工头是个
女人。他不愿
意去打一个女人。他感到手指莫名地发痒，低头看了看手，两拳紧
握，紧紧地，准备粉碎一些她脸上紫色的小血管。
他把车推在前面，慢慢地走着。当他回头时，发现她也在盯着他这个方向，
边用一块深蓝色手帕擦着额头。他们目光相遇，然后都一起移开了。
< br>他再也没有向她那个方向看，
而是走过那些长凳，
认真地
收集完成好的部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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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
，慢慢地稳稳地走上走下，在整个大楼来来回回，强迫自己吞咽、消
解他的愤怒。
他成功了，他可以回想刚才发生的事而一点也不
会生气。一个小时过去了，
但是刚才的紧张还存留在他手上。
他
们紧握着，
紧紧地捏着车把就好像随时准备
一击。
他想他刚才无论如何都应该揍她，
使劲地扇她的脸
，
感受她的脸在他手的硬
度下松软的肉。
他想象揍她的画面，
试图让他的手放松下来，
因为他有一种奇
怪
的感觉，
好像手不再是他身体的一部分——它们已经成为他无
法控制的一个新的
生命体。所以他享受着它们可能感受到的愉悦——两只手都在揍她，先
是一只，
然后是另一只。
如果他揍了她，
他的手现在肯定会感觉很好——放松的，
休息充
足的。
他认定即便他丢了工作也应该揍她，
至少很
长一段时间甚至是她的余生都不
会叫任何一个人黑鬼。
唯一的困扰就是他不能打一个女人。一个女人不可能像一个男人一样还手。
但是一拳把她那窄嘴唇打开一个大口子，
漂亮的时间把握，
以身体的重量作为后
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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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
，那会是令人感到深深的满足的一件事。那样的话，他就可以摆脱
所有由愤怒而蕴藏在体内的能量和愤怒。
他一直回想刚才他的心脏跳动挤压出的
血是那么地快，以至于让他感到手指尖都在发痒。
< br>夜越来越深，
疲惫一点点蚕食着他。
他的嘴角下垂，
两眼之间蹙着的眉头更
深了，肩膀也塌了；但是他的手还在紧紧地绷
着。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发现女工
们开始相互谩骂。
由于机器的
声音太大，
他听不到她们在说什么，
但是他可以看
到她们的嘴唇快速地移动，
从嘴边翻腾出话语来。
随
着嘴的移动，
她们怒视着彼
此，不耐烦地比着手势。
她们粗暴急促的动作告诉他，
快要下班了，
但是他还是感到黑夜还在他的前
面延伸，
遥
遥无期地压在他疼痛的双腿，
一直走动。
当下班的哨子最终吹响
时他
还在推车，都不相信哨子已经吹过。直到机器的呼呼声逐渐消失，转为低吟，那
时他才知道他真的听见了哨声。
他一动不动地站了会儿，
感觉到了放松才叹了口
气。
然后他精神勃勃地动起来，
把车放进储藏室，
快速地在发薪
水的人前排起的
队伍里找到了一个位置。
这是他另一个想要改变
的地方，
他想。
他会直接给工人
们在长
凳上递上装有薪水的信封，
这样就不会又浪费十或十五分钟了。
他经常在
发薪水的这天晚十五分钟到家。
梅工作的那个工厂就做
得好些，
直接把钱带到他
们工作的长凳上。
他把装着薪水的信封放进裤兜里，
紧跟着慢慢移动走向地
铁的工人长队。
那
是一个非常美好的夜晚，
天空群星密布，
好像都要装不下了。
他想假如他和梅下
班后直接睡觉，
他们还可以在夜里睡上几个小时。
< br>但是他们从不这样。
他们傻傻
地忙来忙去——做饭、吃饭
、听收音机，他还在起居室的大椅子上眯一会，等最
终躺倒床上时已经是早晨五六点钟了
，黎明已经在天际边渗出。
他本可以插入人群迅速地挤向地铁
，
他却有意拖延，
慢慢地走着。
今天晚
上，
他一想到去哈莱姆要坐很长时间的地铁，
就把他吓住了。<
/p>
他在一个晚上不打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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