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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信
,
爸爸是生来是一个活泼开朗的人
.
三十四岁之前
,
他一直在俄亥俄州毕
兑奥镇的汤巴
托农场打短工
.
他自己有匹马
,
每周六晚上都骑马到镇上和一帮雇农混上个几个钟头
.
本海
德酒吧那时整晚觥筹交错欢歌笑语
,
人满为患得没地落脚
,
他只能站着喝两杯啤酒
.
一过十
点
,
他沿一条孤僻乡间小路策马回家
,
将坐骑安顿停当
,
上床就寝
,
对人生心满意足
.
当时
,
他并没有任何出人头地的念想
.
三十五岁的春天
,
他娶了当时还是学校教员的妈妈
,
第二年春
,
我便呱呱坠地
.
打那儿起
,
他俩起了变化
.
他们变得雄心勃勃
,
满脑子都是美国式飞黄腾达的远大理想
.
对此我妈可能也要付一定责任
.
她识文断字
,
一定经常读书看报
.
我估计她在坐月子的时候
,
就读了伽
菲和林肯等人怎么从一介草民变成一代伟人
--
当时我就躺在她
边上
--
兴许她指望我
哪天也能呼风唤
雨
.
她不由分说
,
怂恿爸爸辞掉了雇农的工作
,
卖了马匹自己做买卖
.
她身
高体长
,
沉默寡言
,
鼻梁高耸
,
灰色的眼珠常显得忧虑不安
.
她对自己无欲无求
,
为我们却
豪情万丈到无可救药
.
他们的第一桩投资就惨不忍睹
.
他们
在距彼兑奥镇八英里的格利路边租了十英亩贫瘠的石
板地
,
将养鸡厂投入运营
.
我在那里进入了孩提时代
,
并获得了对人生的第一印象
.
最初的
印象充斥着死亡和不幸
,
如果说我后来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悲观主义者
,
都归功于我在养鸡
场度过的本应快乐的童年时光
.
没有相同的生活经历
,
你绝想不到鸡的一生能惨绝人寰到何种程度
.
它破壳而生
,
像复活节
明信片上的小毛球样子活上几周
,
然后令人发指地掉毛
,
成堆地吃掉你
老爹辛勤汗水换来的
谷粮
,
染上喉舌病
,
霍乱等各种鸡瘟
,
傻站着两眼朝天
,
生病
,
然后死翘翘
.
多数母鸡和少数
公鸡
,
为了践行上帝的神秘旨意
,
挣扎着撑到成年
.
随后母鸡下蛋
,
孵出小鸡
,
恐怖的生命
轮回籍此画上圆圈
.
整个过程复杂得匪夷所思
.
绝大多数哲学家的童年一定都在养鸡厂度过
.
各种期许美轮美奂
,
到头来眼睁睁地一一破灭
.
初生的小鸡看似聪明伶俐
,
实际上蠢得骇人
听闻
.
倘若能侥幸熬过鸡瘟
,
引得你期待满满
,
它们便闲庭信步地走向马车轮底
,
被轧成肉
饼向上帝报道
.
寄生虫是他们健康的大敌
,
于是大笔的钱被用来购买药粉
.
多年之后
,
文坛
涌现了一种致力于描写靠养鸡发家致富的文学流派
.
那是写给全知全能开天眼的神人看的
.
此类养鸡文学积极向上
,
描绘了人类靠两窝母鸡可以取得的巨大成就
.
别上当
,
那不是写给
你看的
.
上阿拉斯加的冻土淘金
,
相信政客敢上测谎仪
,
坚信人类不会玩完或仁者无敌
,
也<
/p>
坚决不要相信任何与母鸡有关的文艺作品
.
那不是写给你看的
.
怎么回事
,
我跑题了
.
这个故事其实跟母鸡无关
,
确切地说
,
是关于鸡蛋
.
十年来爹妈累死
累活
,
让养鸡场扭亏为盈的尝试还是以失败告终
.
他们果断地改变投资项目
,
前往毕兑奥镇
进军餐饮业
.
十年来他们第一次可以不用担心孵蛋器不孵蛋
,
或者为从半裸雏鸡变成死老母
鸡的小毛球
--
它们确有自己的可爱之处
--
操心受累
.
我们打点家当扔掉鸡舍
,
怀揣对新生活
的美好憧憬
,
沿着格利路启程朝毕兑奥进发
.
如果没人硬说我们是逃荒的难民
,
往轻了说
,
我们也是个个愁云惨淡凄风苦雨
.
我和妈妈走
路
,
全部家当装在向邻居艾格里借来一天的马车里
.
椅子腿从车子两旁支棱出来
,
床铺桌子
厨具后面是一木箱活鸡
,
箱子上放着我幼年用过的婴儿车
.
我
想不通干嘛还留着它
--
我不太
可能有
弟弟妹妹
,
而且车轱辘早坏了
.
穷人总是什么都不舍得扔
.
此类种种
,
生活如此让人
沮丧
.
爸爸高坐在马车上
.
当时他四十五岁
,
谢顶略胖
,
常年与妈妈和鸡相伴使他
变得习惯性的寡
言少语闷闷不乐
.
十年间他一直在临近农场打零工
,
赚来的钱大都花在了维魔特效霍乱散
,
毕教授催蛋剂
,
以及各种妈妈在家禽杂志广告上看到的鸡瘟特效药上
.
爸爸鬓角有两缕稀疏
的头发
.
我记得小时候的冬天下午
,
我会看着他在壁炉前的椅子里打瞌睡
.
那时我已经开始
看书认字
,
萌生了这么一个想法
,
爸爸头顶上的光秃小径
,
就像凯撒大帝的大路
,
将他的疆
土从罗马通向未知世界
.
他耳旁的发丛
,
则是森林
.
在半梦半醒之间
,
我看到全家沿着爸
爸
头顶上的康庄大道
,
走向无鸡无蛋的幸福生活
.
我们从鸡场到市镇的长途跋涉可以写成一篇纪实文学
.
我和妈妈溜溜走了八英里
,
她照看车
上摇摇欲坠的东西
,
我则打量着世上的奇景
.
父亲的旁边是他的宝贝
,
我接下来就要说
.
养鸡场里落生的鸡成千上百
,
发生的事情也千奇百怪
.
有的人生得歪瓜劣枣
,
也有的鸡生来
就奇丑无比
.
但此类横祸并不常见
,
概率约为千分之一
.
瞧这只
,
就生了四条鸡腿
,
两对鸡
翅
,
两个脑袋
.
这些劳什子命薄
,
出生不久便要到一时疏忽的造物主手里回炉重造
.
对爸爸
来讲
,
这些小可怜的夭折是彻头彻尾的悲剧
.
他说若能将一只五腿母鸡或者双头公鸡成功养
大
,
带这些神鸡赶集卖票展览走遍美国
,
不失为一条生财捷径
.
对此
,
他一直念念不忘
.
每一只怪鸡仔短暂的一生都得到了爸爸的竭力挽救
.
它们死后
,
爸爸用乙醇对尸首防腐处理
,
并分别贮藏在玻璃瓶中
.
这些瓶子被妥善保管在一个箱子里
,
现在就躺在爸爸的旁边
.
他一
手驾车
,
另一手不离箱子左右
.
刚一抵达
,
父亲就第一个把箱子小心翼翼地捧下车
,
取出瓶
子
.
我家在俄亥俄州毕兑奥市经营餐馆的期间
,
< br>玻璃瓶中的可怖异形始终霸占着柜台正后方
的货架
.
妈妈不时表示抗议
,
但父亲对此立场坚定不可动摇
.
据他所言
,
瓶中怪鸡乃无价之
宝
.
人们都爱猎奇
,
他言之凿凿
.
我说过我家注资俄州毕市餐饮业了吗
?
那其实略有点夸张
.
小镇位于小丘脚下
,
小河之畔
.
绕镇而过的一条铁路停于一英里远的泡菜镇
.
火车站旁的一家果醋作坊和泡菜厂在我们来
前就已经关门大吉
< br>.
每天早晚有一趟巴士沿着特纳国道
,
从毕兑奥主街上的旅社往车站拉人
.
在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开餐馆是妈妈的主意
.
念叨了一年之后的某一天
,
她突然到
火车站对过租下了这个门脸
.
这餐馆指定挣钱
,
她一口咬定
.
进出小镇来此等车的旅人
,
都
会上门点个馅饼
,
喝杯咖啡
.
现在我知道她另有所图
,
就是让我去上城镇公学
,
做城里人
.
为了让我出人头地
,
她替我摩拳擦掌
.
在泡菜镇的时候
,
父母像往常一样任劳任怨
.
为了让这里看上去像个饭馆
,
我们花了一个月
进行了基本的修缮
.
爸爸造了个放蔬菜罐头的架子
,
在招牌上用大红字漆了自己的名字
,
底
下直奔主题地写了
--
来吃
不过很少有人肯乖乖听话
.
新添置的玻璃柜里放满了各式烟草
.
妈妈把墙皮地板擦的光可鉴人
.
我在镇上上学
,
每每为了逃离惨不忍
睹的鸡场和鸡仔暗自庆
幸
.
不过我还不是完全无忧无虑
.
晚上放学沿着特纳路走回家
,
我想起
白天在学校操场看见
一群同学在玩耍
,
一拨女生边唱边跳
.
我照模照样
,
在结冰的路上金鸡独立
,
庄严肃穆地往
前蹦
,
大声唱道
蹦蹦跳
,
上发廊
不过我马上停住
,
狐疑地四下张望
,
生怕兴高采烈的样子
被人瞧见
.
我确定无疑
,
对一个在死亡司空见惯的鸡场长大的小孩
,
这种举动简直就是灵异
现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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